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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罗明跟往常一样，在小餐馆里勤勤恳恳地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传菜、洗菜、收碗、洗碗、拖地、抹桌子，一样不落，而且比平时更积极、更用心、更卖力，可能是因为要离开了的缘故，毕竟这是自己“就业”的第一个单位，在自己落魄的时候老板收留了自己，心情显得格外沉闷，寡言少语，埋头干活，不像平时那么开朗，也没有平时那么热情，脸上挂着容易被外人察觉的心事。
老板老刘是个聪明人，一早看出来了，但在店里生意忙碌的时候没顾上询问。在顾客稀少的时候，老刘拉张凳子坐下，对罗明轻描淡写地说：“小伙子，今天和往常不一样啊，你有心事吧，说来听听？”“我……”“别瞒着了，都写在你脸上呢！”“老板，我……”“你别说，让我来猜。你是找到更好的工作了吧？”罗明有点尴尬、又有点歉意地笑了笑，算是回答了。老刘接着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你来我这里找工作是救个急，像你这么年轻的人，肯定是有大的理想，也是要干大事的，不可能在我这个小店干下去的，你请假我就估摸着跟找新工作有关。说说看，要到哪里高就呀？”
既然老板都看出来了，话也说敞开了，罗明也就不遮掩了，再遮掩就显得非常虚伪了，大大方方地把自己毕业时找工作以及后来到这里打工、再求职到报社的情况说了。老刘一听罗明要到《楚安都市报》当记者了，很高兴地说：“这是好事啊！恭喜你啊，小伙子！在我这里，让你一个堂堂大学生做一些不需要任何文化、不需要任何技能的零碎杂事，确实是大材小用了。不过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有志向、有理想，吃得苦、想得开。《楚安都市报》这份报纸我们大家都爱看呢，写的都是老百姓关心的新闻，你到那里去上班，大有前途，我希望以后多看到你写的新闻，我也好和朋友炫耀炫耀。”
“不好意思，老板，你是个好人。我这一走，搞得你店里人手又不够了，影响你做生意了。我的这个月工钱就不要了，算是我提前离职的歉意。”“那咋行呢？你一个大学生能放下身段来我这里做事，是我的荣幸；你从我这个小店去报社工作，这是高升了荣光了，更是我的荣幸。工资照给，我再多给你100元，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多了我也给不起，你也知道，我这个小店要养活好几口人。”“感谢老板给我提供了第一份工作，让我走出校园后没有流落街头。”
“你客气了，小伙子。这样，等会收工了，咱两喝几口，也算给你饯行了。”晚上九点，店里已经没有顾客了，老刘亲自炒了两个下酒菜：蒜苗烧肉、辣椒炒荷包蛋，端出来一叠花生米，拍了一盘黄瓜，拿出他珍藏的老白干，和罗明两人喝了起来。罗明从没喝过白酒，但不好拒绝，毕竟这是人家老刘的一番热忱，说什么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好在老刘并不介意，也不强求罗明喝多少，罗明就稍微呡了一小口。
男人就这样，喝多了话就多了。老刘也给罗明说了说他的情况。老刘家在西州市新桥县北风乡上岗村，家里三兄弟，大哥前几年遇车祸去世了，大嫂带着两个小孩改嫁了；大姐嫁到湖建省，因为当年出嫁时家里穷，虽然他的父母尽了力，然而还是没什么嫁妆，让她在姐妹中“抬不起头”，也被婆家不待见，所以一直怀恨在心，基本上都不怎么回娘家；自己近四十岁才讨了个老婆，现在小孩在乡下上初中，由父母管着。父母年岁大了，干不了什么活，只能在房前屋后种点菜；他们当地的习俗就是儿子为父母养老，女儿是不管的，现在他大哥不在人世了，赡养老人的责任就落到了他的肩上。两个老人和自己一家三口，全都指望这个店，他两夫妻起早摸黑，人都不敢多请，请个帮工花钱不少还难伺候，各种要求一大堆。看到罗明这个年轻人带着一双渴望的眼睛来求职，他就觉得罗明肯定是遇到困难了，所以就把他留下了。“我没看错人，也没有相信错人，你来的这几个月，确实帮了我不少忙，都没有以前累了，店里的运转也快了，就餐环境也被你打理得更好了，生意也有所好转，回头客不少。我粗略算了下账，增加的收入除了给你的工资，还略有盈余。”
说到这里，老刘郑重其事地对罗明说，“小伙子，人都有落难的时候，或者处于不顺当的时候，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能帮就帮一把。很多时候，我们帮一个人，或许能改变这个人对社会、对生活的态度，他不再憎恨这个社会、不再消极面对人生，那我们就是积了大德了。当然，帮也要有分寸、有度，要善于通过察言观色来判断是不是值得帮，不能助长劣习恶习，不能被坏人利用、成为坏人的帮凶，不能惯出好吃懒做、偷鸡摸狗、游手好闲的毛病。我帮你，让你度过了难关，何况又不是白帮，你也付出了辛勤劳动，凭自己的双手赚取了应得的回报，所以，你不用觉得对我有什么亏欠。”
听到这里，恍惚间，罗明的眼睛湿润了、眼睛模糊了，仿佛坐在对面的老刘就像自己的慈祥的父亲，在循循善诱地教育自己、开导自己，用大白话在给自己讲做人做事的小道理。罗明站起来，双手捧杯，对老刘说：“刘叔，我就不叫你老板了，你的帮助、你的教育我记在了心上，大恩不言谢，我敬您！祝您生意兴隆、家庭幸福！”说完将杯中剩下的大约半两多酒喝下去了，呛得他直咳嗽。看着罗明这实诚小伙子的耿直样，老刘乐呵呵地笑了，“痛快，我也喝”，言毕，杯中的一两多白酒下了肚。“刘叔，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天是第一天到报社，我要早点到。”“去吧，好好干，你会有出息的。”与老刘夫妻俩话别后，罗明向出租屋走去。
虽然是省会城市，但这个点西州大部分公交车都停开了，每次下晚班回家，罗明都是步行，他舍不得花钱打车，“也好，省了1块钱，权当欣赏夜景健身了”。回到出租屋，坐在简陋的床上，酒劲还没有褪去，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这大半年的经历如电影一样浮现在眼前：1999年10月开始，到2000年5月这半年多，为了一个记者职业辗转多地碰了多少鼻子灰却不能得的艰辛；为了一纸三方就业协议书被学院办公室方老师鄙视、还要委曲求全到烟酒店盖章的屈辱；这三个月来蜷缩在一个小餐馆没日没夜、没脸没皮的劳作，都不敢轻易与家里、同学联系的悲凉，一股脑涌上心头。罗明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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