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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背信寡恩
不过数月换了两位皇帝，朝廷一片兵荒马乱，人人自危。倒是后宫很快稳定下来。叶吟欢放出手段，凡是旧帝亲近的太监与宫女，处死了一些，放逐了一些，剩下的无不战战兢兢，见机而为，纷纷表示愿为新主效忠，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叶吟欢在后宫立了威，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为皇后，不过在宫人太监的眼中，必然是皇后无疑了。那种尊贵荣耀，那种一呼百诺的排场，远非从前的王府可比，是叶吟欢平生所未曾享有过的。她终于明白，这世间的男人们为何那般狂热不计手段地追逐权力。
淳于湛手段狠辣，经过一番杀戮与清理，旧帝淳于衷的残余势力已是强弩之末，不足挂怀；京城内旧帝的妃嫔子女，近戚旧臣，几乎遭铲除尽。而追随淳于湛谋反的则高官厚禄，金银财宝，赏赐丰厚。真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淳于湛夺了帝位，大封有功之人，作为他身边最重要的女人—叶吟欢，却只封了个贵妃。那一刻，叶吟欢落了泪。
她不仅是他的女人，是与他情投意合的伴侣，她还是他携手并肩的战友，他的谋士，他的左臂右膀。她足智多谋，善于谋划，步步为营，助他从无足轻重的毫无存在感的皇子，到手握重兵，势力遍布朝内外的佐政亲王，有了前面的铺垫，他才能如此顺利地篡位夺取大权。他的成功离不开她，今日他南面称孤，她理所当然该是当朝皇后。
她平生第一次找他哭闹。他却冷静地给出如下理由：
一、 叶吟欢只是先皇赐给他的一名宫女，位份是姬妾，并非先皇为他娶的妃。
二、 她跟他这么多年，并无所出。若封她为皇后，只怕众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都不能服。
高踞在金銮殿上的男人，眼中没有温情，冷冰冰的话语流水般地从他嘴里泻出。让叶吟欢无言以对，她怔怔地注视着他，他已不是往日谦恭有礼的五皇子，也不现是那个总把她搂在怀中，并对她言听计从，与她耳鬓厮磨柔情万端的如意郎君。他是君王，是说一不二的九五至尊。他端坐着，威严，不容置疑，高不可攀。她第一次意识到与他的距离，那么遥远。只是短短数十步，她却没有勇气走上去，再像从前那般扑在他的怀中，扭动身子，向他撒娇。
他承诺过的，有朝一日，得了大位，这天下就是他和她的，他都忘了么？
她不再争辩，缓缓转身，六神无主地往外走。抬脚跨出殿门，云隙中的日光陡然照下来，明晃晃地一片。她抬首看天，阳光像万千把金针骤然刺入眸子，她顿时眼前一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冰冷的青石地板，寒气侵骨，她慌忙中想要爬起来。挣扎了两下，浑身软绵绵地像一团棉花。
身后没有动静，或许那个男人在远远地看她，却无意走来扶她一把。她心底一寒，泪水就涌出来，在面颊上冲出两条小溪。
宛儿匆匆跑来，一把扶起她：“娘娘，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靠在宛儿身上，咬着牙回头远远一望，他正若无其事地看着奏章，眼皮都没抬一下。
无比狼狈地回到储秀宫，吟欢扑在床上大哭了一场。她悔，她恨，她不甘心。她一整天都吃不下饭，昏昏沉沉地躺着，做了许多乱梦。当天夜里发了高烧，头烫得吓人，嘴里说着胡话。宛儿连夜请了御医来瞧，开了几服药，才勉强睡着。这一病就躺了半个多月。这期间，淳于湛只来看过几次，除叮嘱她好好调养，宫中事不用操心外，也无别话。淳于湛每次来往往待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这惹得吟欢越发伤心，总是目送着淳于湛匆匆离开的背影泪流不止。她盼着他来，可是她每次见了他都忍不住要刺两句，结果闹得不欢而散。
“娘娘这是何苦呢，刚才我看皇上脸色都变了呢！”宛儿担心地劝她：“如今可不比从前在王府了，凡事担待些才好！”
吟欢握着宛儿的手哭。宛儿侍候她几年了，是最贴心可靠的，从王府跟过来的人中，也就留下了一个宛儿，其余的旧仆，淳于湛嫌她们粗拙，发了一句话就全打发出去了。
宛儿也陪着掉了些眼泪。她是王府旧人，自然知道叶吟欢与淳于湛的过往，那时，两人何等亲密，何等恩爱。除去办公事的时候，淳于湛一回府就与吟欢在一处。除了吟欢，淳于湛身边并没有其他亲近的女人，因此，吟欢虽不是名媒正娶的王妃，但王府内的大小事都是吟欢料理，她就是王府的实际女主人。
皇上也忒狠心了。宛儿暗地里也为吟欢鸣不平。
“娘娘也别灰心，日子还长着呢！皇上再来时，娘娘万不可再惹他生气。待与他和好了，好好的，以后若生下个龙子或是公主，终身也就有靠了。”
吟欢擦擦泪，道：“你说得我何尝不明白，实在是气不过罢了。”
“那又能怎么办呢？冲撞了他，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如今，只能凡事忍让着。你也别太伤心，好生将息身子要紧。”
吟欢深以为然，从这日起振作起来，不再一味发怒伤心。心情一好，胃口就好多了，身体渐渐好起来。这日，风和日丽，天气暖和了些，就扶了宛儿，带着一众宫人出去散散心。
走了一段路，遥遥见前方的一处宫殿处隐约见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因随口问了句：
“那不是春煕宫么？好多人在那里，是在忙些什么？”
众人一齐变了脸色，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宛儿机灵：“想是着匠人修缮宫殿吧，说来，咱们储秀宫也该好好装饰下才是。娘娘，那边太嘈杂，咱们走另一条道吧。”说着，搀了吟欢回头向另一边就走。
“你又瞒我。”“吟欢甩掉宛儿的手，回头几步仔细瞧着春煕宫，只见宫人络绎，来往纷纷，洒扫庭院的，揩抹门窗的，抱着大匹宫锦彩缎的，挂喜帐的，扎花的，挂大红灯笼的，门楣上，树上，全部缠上大红锦缎，张灯结彩地分明是个办喜事的模样。
吟欢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也不用人搀扶，大步向储秀宫方向而去。
“娘娘，别去！“宛儿死命拦住。
吟欢脸色铁青，一把推开宛儿，硬往前闯。
“娘娘，“宛儿一下子跪了下来：”娘娘这些日子病着，也没敢告诉娘娘。原是皇上要纳李翰林的千金为妃，明天就是好日子。这会儿皇上正高兴呢，娘娘要是触了他的霉头，不但娘娘获罪，奴婢等恐怕死无葬身之地呀！“
淳于湛的残暴，是众所周知的。盛怒之下，就算不会要吟欢的命，她手下的人就难说了。她低头一看，跟着的宫人跪了一地，大伙儿默默无言，气氛凝重。
吟欢咬牙，好你个淳于湛，登基才不过一个月，连封了好几个才人美人不算数，这会儿局势尚未全稳，竟然要大张旗鼓地纳妃！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更让她伤心的是，淳于湛以后会有许许多多的女人，只怕她叶吟欢今后难以再沾雨露，从此要独守空房了。
蓦地想起两句诗：
忽见陌头杨柳色 悔教夫婿觅封侯
此刻她的心情，与那悔恨的春闺少妇并无二致。
她的泪水流了下来，无力地挥挥手，说声回去吧。话音刚落，人已软软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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