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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情势惊心
吟欢见一夜未眠，睁着眼到天亮，眼中干涩无比，眼泪流尽了，心也空了。
她流了一夜的泪水，为自己，也为宛儿。从前的自己，以才华自恃，心比天高。因为爱情，她心甘情愿为淳于湛做许多事，为了他的野心，她不择手段来成全他。她明知他爱她必不如她爱他，只望他念在八年枕席相与之情，能给她应有的位份。他如愿以偿，贵为九五至尊。她想妻凭夫贵，母仪天下，享无上尊荣，这一切是她应得的，受之无愧的。谁料现实给了她一记沉重的耳光。他用他的理由鄙薄她，让她哑口无言，让她自惭。后来她渐渐醒悟，在这个冷酷的男人心里，她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功劳，都不值一提，都付诸流水。真实的原因只不过是，她在她为之付出一切的男人心中，她不值一提。在绝对的皇权下，和他的冷漠无情，她所有的才智机谋都无用武之地。
如果他真不爱她，可否给她一个不打扰的生活？她的心被恐慌的情绪充斥着，敏锐地感觉到黑云压城，山雨欲来，她保护不了宛儿，只怕连自己也保护不了了。
她盼望宛儿快回来，却又怕见她。她答应过宛儿，要给她在宫外找户好人家，聘了做正头夫妻去。让她远远地离开这富贵绮丽实则冰冷的深宫中过那朝不保夕的日子。到头来，她却无能为力。
心乱如麻，一会儿又在心头勉强安慰自己，或许宛儿无恙，什么也不会发生。
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像大海中颠簸孤舟。翠儿进来，低声道：“娘娘，宛儿姐姐回来了。”
吟欢猛地坐起来，“她在哪里？快带她来见我。”她没察觉，她的声音都有些变形。
宛儿缓缓走进来，面色苍白，双目失神，一边脸颊浮肿着。“宛儿。”吟欢颤声叫她。
宛儿缓缓转动着眼珠，怔了片刻，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娘娘！”扑入她怀中大哭起来。直哭得浑身颤抖，悲痛欲绝。吟欢紧紧搂住她，抚摸着她的脸，眼里却是空空地，流不出一滴泪。良久，宛儿才住了泪。两人相对无言，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敢说出口。
摆上午饭，两人都无情无绪地，彼此安慰着，勉强吃了几口。吟欢见宛儿总是神情哀伤，隐含着愤懑和绝望，想要宽慰几句，却说不出口。她的宛儿，再不是从前那个天真娇憨的小姑娘了。
午饭后不久，大太监李德前来传旨。大意是宛儿姑娘，贤良贞淑，勤慎恭肃，封为贵人。着春熙宫偏殿居住，并着令即日搬离储秀宫，。
吟欢接了圣旨，气血上涌，一下子就晕倒在地。宛儿见状大哭，抱着吟欢不撒手，死活不肯离开。太监无奈，只得先去复旨。片刻之后，又来传旨，念在淑妃与宛贵人相处多年，情谊深重，今日不必急着搬离，但三日之内必须搬到春熙宫。
吟欢晕倒，宛儿急命请御医来看，说淑妃娘娘不过是气血攻心，迷了心窍，并无大碍，开了两帖药就离去了。
宛儿守着吟欢，寸步不离。强忍着剜心的疼痛，亲手煎好了药汁，给吟欢灌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吟欢醒来，一见宛儿陪在身边，拉了她的手，“宛儿，我活不成了！”一语未了，泪水长流，再也说不下去。
如今，在这世上，在这偌大皇宫，除了宛儿，她再无个心腹之人，再无所依靠，他竟如此狠心，明知她离开宛儿，却要将她夺去，分明是要她死。
宛儿哭泣道：“娘娘别说这丧气话，宛儿哪里也不去，宛儿就陪着你。”
吟欢有气无力地摇头道：“皇上开了口，你不能不去啊！谁敢抗旨，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宛儿哭着：“宛儿去了，还有翠儿她们陪着娘娘。我也会常来看你的，娘娘请放宽心。”
吟欢摇头道：“你这孩子，知道甚么？他这举动，就是要拆散咱们，要将我逼上绝路呀！”吟欢这些日子被禁足，宫中下人看出她不得宠，个个阳奉阴违。如在宛儿聪明灵慧，有胆有识，处处挟制着他们，倒也不敢怎样逾矩。一应大小事情，全靠宛儿支持应付。要是宛儿去了，吟欢处处受制，身边又没有实心能干的人儿，这以后的日子艰难一想可知。想到这里又感绝望，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宛儿见吟欢脸青面白，无半点人色，恐她伤感过度，伤了身子可不是玩的，只得擦净泪水，硬起心肠，堆出一脸笑容，“咱们也不必太伤感，我也不是远嫁到天外去了。虽说我不在这储秀宫了，要来也极容易，天天都可以见面的。”
吟欢摇头，眼神直直地注视着虚空，喃喃道：“我竟料不到他如此狠毒，想要我的命。我，我真是看错了他。”
宛儿见吟欢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十分担忧，轻轻地摇着她的手臂，“娘娘，娘娘！”
吟欢拿起宛儿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地捏着：“好孩子，从前总觉咱们来日方长，如今才知也不过数年缘分，匆匆就要离别。唉，命运总是捉弄人啊！”
宛儿笑道：“娘娘不要说这话，倒好像生离死别似的！”
吟欢慎重地叮嘱道：“ 咱们以后见面的日子恐怕不多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那熹妃，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要处处小心。唉……”她想到那熹妃才进宫不过数月，擅后宫之宠，如今调唆得淳于湛做出如此违情背理之事，岂是良善之辈？只怕宛儿以后……想到这里，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想了想，又叮嘱道：“你以后要小心侍候皇上，万不可惹他生气；就是那熹妃，也要十分尊重她，就像对我一样。总之，你要处处小心，慎言慎行……如果，我有福气，咱们以后，自然还在一处。“说到这里，哽咽难言。
宛儿见她说出这些话，倒好像大有深意似地。也不敢再说下去，惹得彼此伤心。因此，只说些长远打算的话，来宽慰她。两人这四五年来，朝夕相处，情意深浓，平日还不觉什么，只一想到马就要分开，就恨不得把一天当作两天过，难分难舍。
宛儿私下里把一众宫人聚在一起训话，让务必小心侍候淑妃娘娘，如有违拗，必要重罚。众人因宛儿封了贵人，又是皇上旧王府中人，说不定以后还有飞黄腾达的时候，因此不敢得罪，诺诺连声。
到了第三日，太监连番来催，再也耽搁不得，宛儿流着泪，只得一步一回头地去了。倒是吟欢，偏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送走了宛儿。
宛儿走了，吟欢失去的岂止是一条臂膀。她只企求他，淳于湛，她曾经的深爱的人--如今对她而言是恶魔，能淡忘了她，让她平静地活下去。 只是没料到，噩运竟来得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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