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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新的人生
晨鸡的啼鸣惊醒吟欢。睁开眼，舒适地翻了个身，这一夜，她睡得很香，连梦也没有做一个。此时，她能感觉到这个年轻的肉体里滋生着的旺盛的生命力，昨日的虚弱无力的感觉在一点点褪去，手脚恢复了力气，精神也比昨日好得太多。她静静躺着，看晨光渐渐染白了纱窗，屋子里的一应物品从浓黑中显露本来的模样。天色渐渐放亮，新的一天来临，而褚家女儿的魂灵未曾归来，她身体里住得是仍然是吟欢的魂灵。
她还会回来吗？细想也是个可怜人，在含苞待放的年纪离世，还不曾真正领略这人世间的美好，算是白来这人世一趟，真是令人叹息。吟欢一面为她惋惜，另一面也为自己的重生而心生欢喜。总之，活着的感觉真好。
她轻闭上眼，享受着美好的晨光。褚家女儿的记忆在脑海里慢慢浮现。
这地方叫做褚家庄，庄子不大，只有七八十户人家，大多数以种田为业，闲时上山打猎，下河捕鱼补贴家用。褚家在当地是有名望的人家，祖上原是读书仕宦，累世为官的，后逢乱世，辞官归隐，找到这个依山傍水的地方落户下来。褚家到此已过百年，到了褚箴言父亲这一代，家境已大不如前，且数代单传，人丁稀少。
褚箴言之父本指望儿子能作科甲起身，博个功名，重振家声。褚箴言从小聪明灵慧，六岁送到村里私塾读书，不几年，过目成诵，满腹读书，笔下千言，一挥而就，塾师大为称赞，逢人就夸，料此得意门生假以时日，必然高中，将为国之栋梁云云。褚箴言十七岁上就中了秀才，闻名乡里，为众人瞩目。谁料此后，竟是屡试不第，一直考到二十多岁也没考上举人。自己也心灰意懒，绝了仕途之念。只常同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纵情山水，把酒吟诗，消磨岁月。又娶了邻村一户农家女儿雪娘为妻。
雪娘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长得容貌秀美，人又聪明贤惠，夫妇情好甚笃，恩爱非常。褚箴言读书写字时，也常常写几个字教妻认读，添作闺房之乐。久而久之，雪娘也能识字读书。
褚家虽败落，到底是有根基的，至今手上还有六七十亩好田地，分租给几家佃户耕作。雪娘心灵手巧，善于刺绣，闲时从城里绣庄拿些活计回来做，挣些钱补贴家用。
褚箴言不事生产，不务经济，人又洒脱，招朋呼友，往来应酬，一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也亏得雪娘勤谨持家，善于筹划，也能应付过去，在褚家庄也是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
褚家夫妻虽亲爱非常，遗憾得是雪娘一直没有怀上孩子，这不能不说是全家人的一桩心事。雪娘心中有愧，数次劝丈夫纳妾，均被褚箴言严词拒绝，并劝慰妻子不要多心，因此两人越发恩爱。到了婚后第五年，雪娘忽然有了身孕，一家人都十分欢喜。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孩子呱呱坠地，是一个女儿，起名明珠。取掌上明珠之意。
别人且不说，褚箴言却是爱如珍宝。从会说话儿起就教她读书认字，外出游玩时也常常带在身边。小明珠不但生得俊俏，人也聪敏活泼，十分讨人喜欢。
过了几年，雪娘再次怀孕，这一次生下了一对双生子，两个男娃，大的叫褚清，小的叫褚沛。
虽然有了儿子，褚箴言对女儿的疼爱分毫未减。雪娘呢，作为母亲，手心手背都是肉，向来一视同仁。
褚明珠虽长在乡间，自幼读书识字，又跟着父亲见了些世面，谈吐不俗，丝毫也没有小家子气，但也有着眼高于顶的毛病。吃穿用度，未曾受过半点委曲，衣裳簪环，也是时新的。比起其她的村里女孩儿，这境遇可说是天上地下了。
半个多月前，褚箴言出门访友，约定天黑前回来。褚明珠带了两个弟弟早早就去村外半道上等候。
见到父亲归来，三个孩子一拥而上，问长问短，兴高采烈。褚箴言骑着一匹新买不久的骏马。明珠闹着要骑，褚箴言知道此马性烈，本不肯依，奈何明珠非要骑一回不可。这个女儿本是骄纵惯了的，十分任性。褚箴言扭不过她，只得让她骑上去，自己在一旁握了缰绳紧跟着。
谁料刚到村口，此马被一户办喜事人家的鞭炮声所惊，猛然四蹄腾空，向前一纵，甩脱了褚箴言，撒开四蹄朝村外飞奔，转眼就不见了踪影。等褚箴言带着人寻到时，只见褚明珠头破血流，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褚箴言又惊又痛，连忙着人把女儿抬回家去，四处请医诊治。医生来了一拔又一拔，病情没有半点起色。褚明珠只是昏迷不醒，到后来，连药汁也咽不下去了，医生也说无指望，不过是多挨些日子罢了。雪娘不好责怪丈夫，背地里哭干了眼泪。褚箴言心中痛悔，又不甘心，还是四处打听着请大夫，以期有一线转机。
这日，褚箴言一大早就出门了，到好几十里外去接一位名医。孰料，明珠竟然苏醒了。不但醒了，整个人都好好儿地，知道要吃的喝的。这真是喜从天降。褚家夫妇暗地里感谢祖宗神灵不迭。
天刚蒙蒙亮，雪娘就靸着鞋进来了。“珠儿，你感觉怎么样？”她轻声问道。
“妈，我肚子饿！”吟欢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脸就红了。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叫她妈，怪不好意思的。
“我去给你做吃的，”雪娘伸手去摸女儿的脸，猛然惊叫：“哎呀，你的脸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
吟欢撇过脸去，她才不要让人知道她是害羞脸红，她结结巴巴地否认：“我没、没有，你快出去吧，我想吃您烙的饼。妈！”
雪娘被女儿一催促，慌忙应道：“我这就去做，你忍着点啊。”说着匆匆地走出来了。
吟欢捂着通红发热的脸，她想，从此她要接受她的这个新的身份了。叶吟欢已经死了，活着的是褚明珠，从现在起，她是褚家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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