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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温情
明珠和雪娘腻在一起，撒着娇，她倒一点不觉得违和，想来是母女血脉相连的天然让她很快就消除对雪娘的点点隔阂，很快就亲密无间。和雪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又伸手去乱翻雪娘的针线箩子，“妈绣得什么花，让我看看。”
雪娘笑盈盈地抖开一匹华丽的缎子，那布料浅红颜色，质地精良，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光华，一看就知价格很不便宜。
“这是前些日子托了你二舅上城里买来的。再有两个月你就做十五岁生日了，准备给你缝件新衣服的。今儿天气好，过来，让妈妈给你量量。”
雪娘女红极精，能裁衣，善绣花，家里一家老小的衣服皆是她亲手裁制。明珠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的衣裳，剪裁得体，式样新颖，针脚细密匀称，衣上滚边刺绣也很精美。明珠觉得，妈妈这手艺，比从前在宫里时那些手工精湛的绣娘也差不了多少，在这乡村，不用说，自然是顶尖儿的一个了。
“妈，我的衣裳太多了，这件料子，你留着为你自己缝件衣服吧。”明珠推辞。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大半新的，雪娘每个季节都要给女儿做上几套，可是雪娘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却挺旧的，也很少为自己做新衣裳。她这当女儿的对比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妈老了，哪能穿这么鲜艳的衣服呢，这是你们小女孩子才穿的颜色。”雪娘嘴里说着话，就拿了尺子过来为女儿量身。
“妈这话可是胡说，你一点也不老。元宵节我去城里舅舅家，舅母穿的衣服可比这料子还打眼呢，还有街上那些太太们，穿得都是大红大紫的，比小姑娘还花俏呢。”
“嗐，人家是城里人，我们乡里人，能一样吗？”雪娘笑着接道：“城里太太啥事不用做，可咱们家里一大堆事要做，穿再好的衣服还不就是糟蹋了。”
虽说如此，海珠心里到底过意不去，又扭不过，只得任雪娘为她细细度量身上尺寸。
“这要做好了，一定很好看。”雪娘抚摸着那滑滑的面料，眼里溢满笑意，眼角浅浅的皱纹浮现。
一个女人做了母亲，眼里心里便只有孩子，有好吃的好穿的总是尽着孩子。雪娘看着花骨朵般的女儿，从来不舍得让她受半点委曲。为女儿缝制新衣，比穿在自己身上还高兴。
明珠见雪娘一脸的满足，心里倒有些发酸，心想，上天让我重活一世，能有这般温柔慈爱的母亲，和美的家人，足以弥补上一世所有的苦难了吧？
想到这里，忙拿起络络丝线，穿针引线，笑道：“妈做衣裳，我给你打下手。”
雪娘开始做衣裳，先把布铺发在桌上，画上线，用了雪亮的大剪刀剪裁。听了这话，笑道：“你不是不喜欢做这些吗，今儿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明珠一撅嘴：“谁说我不喜欢做了？我偏要学。”
雪娘笑道：“你若有心要学，就要好好地，可不要三天打网，两天晒网的。”
明珠道：“我自然是要好好学！。”
雪娘揶揄道：“怎么，不做女状元了？”
明珠一听这话，脸就红了。原来，明珠自小跟着父亲读书，外出玩耍，所见的大都是男子，除了父亲的一众诗朋酒侣之外，另有一此商贾小贩，车夫走卒，无一不是男人从事。便以为男人可以做到的，女人也可以做到。因此到了五六岁，母亲教习她女红，只是不情愿，说这辈子不拈针线，只要读书，将来要做个女状元。而如今世道，皇家虽有给一些具备杰出才能的女人各种封号，却没有女人做官的，更没有考状元的。但上至王候公府的大家闺秀，下至贫民百姓家的女儿，却是自幼便修习女红，操持井臼。对于普通女人来说，也是一门生活的重要技能。将来嫁到婆家，以免被人家说嘴拿捏。
雪娘见女儿心中固执，心中焦急，为女儿将来计，便逼令着学习，有时火气上来，还要打骂几下。谁知，这更激起了明珠的逆反之心，再加上褚箴言又在一旁护着，因此，好几年过去，明珠依然是拿不动针，拈不动线。雪娘见事亦至此，心中无奈，就也不再逼着女儿学习女红。如今见女儿主动提起，便有些好笑。
明珠自我解嘲道：“妈，我不做什么女状元了，我只做你的好女儿就好。”她想起前一世，满腹经纶，一肚子谋略，却没什么好下场。不如像雪娘这一生，嫁个好男人，生几个孩子，相夫教子，一生平平顺顺地过，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雪娘见女儿认真的模样，也就认真起来：“你现在要学，也还不迟。只是刚开始，会感觉枯燥，要有耐心才好。”
“嗯，”明珠点头笑道：“我虽然不能和妈相比，想来也不至于很难看的。”
母女俩正亲亲热热地聊着，禇箴言从大门外走进来，手中提着一条亮闪闪的大银鱼。扬声笑道：“孩他娘，鱼买回来了！”
雪娘忙迎上前，接过鱼仔细地看，又问起价钱之类的，说了半天才进厨房去了。
禇箴言走到明珠身边，笑问：“珠珠，在做什么？”
明珠抬头笑道：“爹，我跟着妈学着裁衣呢。”
禇箴言一听，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我没听错吧，啊？哈哈哈！”
明珠红着脸一跺脚：“爹，你别笑！我是认真的。”
禇箴言瞅瞅女儿，真不像是闹着玩的。便道：“你爱学什么就学吧。爹不拦你，也不逼你。全看你自己兴趣。不过，不管做什么，总得要做出个样子来。不要一时兴起，虎头蛇尾，到头来什么也学不会可不好。”
明珠点头称是。
禇箴言又道：“咱们国中，虽说是男主外，女主内。可是也有不少例外的。不说古时就有不少奇女子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名扬天下；就是当今，也有不少女子，走出闺阁，或文或武，或商或贾，做出一番成就，比男人强得多的也有得是。我向来呢，并不以为，女子这一生就一定要围着锅台转，也可以做些有用的事。”
明珠听父亲发这一番议论，心底里倒是十分佩服的，觉得父亲果真是开明之人，不轻视女子的。又一想到，母亲整日在家操持，父亲才能做甩手掌柜，这一大家子倘若都像他一样，哪能维持呢？又一想，父亲虽然不务经济，却也是支撑门户之人，很多事情也并不是母亲一个人能办得到的。总的说来，一对夫妻，彼此取个平衡罢了。
想到此处，只觉左右为难，觉得各有各的长处，不好反驳，只是微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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