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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只若初见
这日，雨后新晴。明珠呆在家中有些烦闷，想要出去逛逛，和母亲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去了。这是她重生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出门。虽然记忆还留在原主的脑海里，但到底比不上自己亲自出去瞧瞧。
褚家庄依山势而建，背山而居，村后是巍巍大山，山高林深，风景秀丽，物产丰富。村前一条河，不深不浅，夏季涨水时节可通舟楫，枯水期便只不过几尺深罢了。河畔遍布着大片田地。此时田里庄稼长势正好，绿意盎然。
褚家庄非荒僻之地。向东约五里便是镇上，往北方向约二十里便是县城，有一条大道连通。褚家庄依山傍水，又有大片良田沃土，农闲时还可上山打猎下河捕鱼，带到集镇上卖了补贴家用。可谓是得天独厚，村民生活都还过得去，并没有极贫极苦的人家。
这时节已到雨季，前几日一连下了两夜的大雨，河水涨高了不少，水势浩大，流速极快，波滔滚滚着向东流去，河畔水浅些石阶上，一群洗衣的村女正聚在一起浣洗，捣衣声和说笑声传出老远。
这是从未见过乡村景象，明珠远远地看着她们，感觉有趣，便信步朝河边走去。走了没两步，迎面走来一个端着木盆的小姑娘，盆中装着湿淋淋的一盆衣裳。小姑娘矮而瘦，一头黄发，上唇微张，露出略黄的门牙。她一眼看见明珠，踌躇一下，便低了头，快步走到路的另一边，显然是想避开她。
明珠见她别扭的样子，毫不为意，笑着打了声招呼：“秀英妹妹，洗衣服呀！”
秀英站住脚，偏着头看着明珠，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了。原来，褚明珠一向骄傲，从内心里看不起这些大字不识一个，说话简单粗鲁的乡邻，见了他们，一向都是爱理不理的，更不要提主动打招呼了。
明珠朝她笑了笑，“秀英妹妹，我和你说话呢！”
秀英这才反应过来，红了脸，“明、明珠姐，是要到哪里去呢？”
褚明珠朝她笑道：“我闷了，出来走走。”嘴里说着话，脚下步子轻快，早已越过秀英，朝河边走去。
走了一小段路，一个穿着短衣的的少年迎面而来。少年见了明珠，停下脚步，露出羞涩的笑容，招呼道：“明珠姐！”
褚明珠停下脚步，定睛一看，略一思忖，就认出这是村东头王铁匠的儿子王旭。
王家是三年前才搬到这里来的。他家原址是在百里之外的邻县。王铁匠在当地是有名的能工巧匠，不但会打一应农具，还打得一手好兵器。凭着这一身本事，也挣得一份家私，妻儿吃穿不愁。有一年因酒后闹事，将人打成重伤，吃了官司，赔光了家产，还得罪了人，弄的原地待不下去了，才拖家带口地搬到这里来住。
家里突然遭到这么大的变故，王铁匠的妻子经不住折腾，生了一场大病，落下病根，从此总是病歪歪地，干不了重活，只能料理些家事。王铁匠心中懊悔，常常借酒浇愁，酒后拍桌子打板凳，打儿骂女，三天两头就要闹上一场，弄得一个家乌烟瘴气地。
王家五个孩子，王旭最大，也才十四岁，剩下的一个比一个小，最小的才四五岁，除了张着嘴要吃饭，也帮不上家里什么忙。王旭年纪虽不大，人却懂事，又能吃苦，白日黑夜跟随着父亲在那个密不透风的简陋小棚子里挥着大锤子打铁，还要帮着母亲侍弄家里的菜地，照管年幼的弟弟妹妹。这个家倒有一半的担子落到了他柔嫩的肩膀上，村里人就没有不夸他的。
明珠见是王旭，连忙点头笑道：“是王旭弟弟呀，这是要去哪里？”
王旭红着脸回答：“我去山上砍柴。”嘴里说着，又小心地瞧了一眼明珠，嗫嚅道：“明、明珠姐，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可大好了？”
明珠点头笑道：“大好了。谢谢旭弟关心。”
王旭垂下眼眸，轻轻道：“本来要去看看姐姐的……”说到这里，脸更红了，急忙道：“我走了，明珠姐！”说着，风一般地走远了。
明珠回头注视着王旭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的曲折着。沉吟着，据说这孩子是读过几年书的，倒果然有些斯文模样！
王铁匠在原址时，家境还不错，王铁匠也不希望儿子和自己一样，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筐，将来与人打交道时难免会吃些亏。因此，早早就把王旭送进学堂读书。王旭聪明，读书写字都比其他人好，也比别的孩子更用心，连塾师都对着王铁匠夸了好几回。照王铁匠的意思，原是打算让他念个几年书，粗识文字即可。可是儿子这么出色，这一来倒弄得王铁匠倒不知如何办才好了，只好继续供他，小王旭一共在学堂读了三年半的书，学业一直名列前茅，王铁匠也有心让儿子继续念下去的。谁料就在这时，王家吃了官司，赔光了家产，弄得无立锥之地了，王旭也只好乖乖地回到老子身边，挥锤打铁。
王旭书读不成了，却在心底对读书有一种渴望和热爱，对读书人也多了几分敬重。在他心中，褚家世代书香，褚明珠不但人长得好看，更有一肚子墨水，他羡慕她，也敬重她。
明珠以成年人的目光来看王旭，见他腼腆有礼，比一般孩子更可亲一些，倒没想到这一层上来，也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放慢了脚步，一边朝前走，一边欣赏这初夏的自然风光。
天空很蓝很纯净，飘着白絮般的薄云，阳光很明媚，暖暖照着广袤的山川河流，正是雨量丰沛的季节，天气又极和暖，漫山遍野的植物都生长得极迅速，满目浓淡相宜的绿。稻田里，新插不久的秧苗在微风中轻舞，地里的玉米大豆等农作物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山上的树木抽枝拔条生长迅速，野草茂盛葱笼，各种不知名的鸟儿在林中往来穿飞，发出阵阵悦耳的鸣声。
明珠被眼前的景致深深地迷住了。从前，住在深宫大院，终日所见，除了鳞次栉比的宫殿楼宇，精雕细镂的亭台水榭，高峻的红瓦黄墙，几时见过这般明媚多姿，极富生趣的自然风光呢？又哪有如这般的兴之所至，自在悠游？
信步走着，不知不觉走近河边女人洗衣裳的地方。伴着哗哗的水声，女人们挥动着木杵”啪啪“地捶打着衣服，一边洗衣，一边开心地说笑，嘈杂又热闹。
陈老二家的眼尖，一眼看见明珠，连忙站起来打招呼：“大小姐，今儿得闲出来逛逛啊！”
陈老二家是褚家的佃户，所以称呼她为小姐。明珠忙笑道：“不敢。陈二嫂子，叫我明珠就好。”说着走上前去，笑道：“陈二嫂子，洗这么多衣裳呢！“
那一众洗衣女见了明珠，纷纷笑着打招呼。彼时等级森严，褚家祖上做官，世代书香，众乡民见了首先就有三分敬重。况且，褚箴言为人正直，恤老怜贫，从不仗势歁人，在当地有着很高的声望。因此，虽然褚明珠向来有些骄傲，少与她们来往，但众人也不敢轻视。
褚明珠堆上笑脸，与众人打招呼，说说笑笑，周旋了一阵。
女人们心中纳罕，没有想到褚家姑娘自从病了一场，性子倒变得随和了。
褚明珠与众人说笑着，一边暗暗观察着众人。在她眼中，眼前这些女人虽然平庸，但各有特点。有精明的，老实的，愚痴的，良善的，但对自己都有三分客气。唯有一个人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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