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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吧?女人拽起衣角擦眼泪。

    不。男人和女人背靠着背,不敢看女人的泪眼。

    那婆女人哽咽住。

    咱妈瞎叨叨呢,你别往心里去。男人勾下头,烦躁的手指使劲儿揪着小草。

    可村里人都拿怪怪的眼神看我呢。女人委屈得哭出声来。

    那你就别看他们。他们知道个啥?你是我的女人,我清楚就行了。男人知道女人心里难受,心一软,扳过女人的身子,用粗糙的大手替女人擦去泪珠。

    二子的事抓紧点,要是他们有了,婆就宽心点呢。半晌,女人收了泪,看着男人的脸色说。

    嗯,卖罢了这头牛,就托媒人。男人心里也这么想的。

    那,咱回吧?女人起身拍拍衣上的土。

    嗯,回。男人也起身拍拍衣上的土,女人看他屁股上还沾着草星儿,就替他拍了两下。

    男人回过头,我饿哩。

    女人刚要说回去就做饭,看男人脸上的怪样子,明白了男人说饿的意思。脸就微微一红,举起拳头捶在男人的后背上,叫你坏哩。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到了家门口,三间草房静静的矗立着,院门上却落着锁。

    妈不在哩。男人纳闷。

    不会是串门去了吧?女人也纳闷,婆不是爱串门的人。

    二子咋也没回哩?牛也不在圈?男人已经在院里转了一个圈。

    饭在锅里,没动哩。女人在厨房里喊。

    男人望望女人,女人望望男人,都有些紧张。不知道又出了啥事?

    牛病在地头,二子去找兽医。你俩这一天跑哪去了?婆悄不声的出现在门口,沉着脸。

    去坡地哩。女人现在一见到婆的眼神就害怕,小声说。

    是去坡地哩。男人随声附和。

    坡地的草三天还没拔完?是拔草哩还是躲懒哩?婆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她不满儿子帮着女人说话。

    嚷嚷个啥?我去看牛。男人拔腿出了院。

    越说越来劲儿哩,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有理呀。婆白了她一眼,转身去了。

    她捂着脸,泣不成声。

    牛是挣开缰绳,吃了太多场院里的豆子,又喝了太多的水,肚子涨得象麻包。兽医带的药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灌下去也没顶个事,到半夜牛死了。

    二子抱着牛脖子大哭。

    兽医说,你们打算杀肉呢还是卖掉?这么热的天,不赶快动手怕坏掉呢。

    二子扭脸看男人,男人说卖掉吧,凑点钱还得再买个小牛犊子呢。

    卖牛的钱还不够买小牛犊一条腿。一家人的脸上不见个晴天。

    婆忽然见天成晚的不着家。男人也时常被关系不错的哥们儿找去喝酒,直到半夜甚至后半夜才回来。

    女人的心里惴惴不安,夜里想跟男人说话,看男人醉着的样子,就不忍心叫醒他。只有更加卖力的干活,也更加小心的伺候一家人的吃喝。

    这一晚,男人又醉醺醺的拐进门,正要往自己的房间里摸索,黑影里一只手拉住了他,吓得他一激灵。刚要喊,黑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然后拉他进了另外一间屋子。

    妈,你这是干啥?男人闹不清是咋回事,愣撅撅地问。

    干啥,你不急我还急着抱孙子哩。

    你急有啥用哩,也不是想有就有的。男人说到这事就烦。

    分明田块是好田,没的好种子哩。

    妈,你咋的--男人脑子没转过弯,是她对妈说了?不能呀。

    县医院的周大夫是你二妈的姨表妹哩,检查的事你不告诉我,我就打听不出来?

    男人立时垂了头。他只记得嘱咐医生保密,却忘了这茬。一转念又觉得不对劲儿,猛抬头,妈,你把她咋了?

    能咋?我从县医院买回几个药片片,搅到汤里,给二子和她吃了。

    啥?男人这一吓急了,眼睛瞪得象牛眼,妈,你做得这叫啥事哩?你咋这糊涂?

    还不是为了给你留个根哩。你瞪那个吃人的眼看我干啥?你要不是亲儿子,我还不这么心疼你哩。难道我不知道这是个缺德的事?

    不行,她知道会出事哩。男人心里窝火,迈步往外就走。

    你站住,咋个不行?你现在回去也晚了三村,早过了事呢。

    男人一听这话,再支不住身子,就出溜到炕沿下了。

    天还不亮,女人的啼哭声惊醒了昏睡的男人。冲进自己的屋子,女人正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大哭。他这才想起昨晚的事,心里就羞愧得很,蹲下身拉女人起来。女人是真伤了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好不容易被他拉起来,却一头撞在墙上,额角上血立时流了下来。

    男人就吓得慌了,直说这是啥事呢,啥事呢。就到处找纱布和止血药。

    你放手,慌啥?婆走进来,喝止住男人。

    你哭个啥?不就是那点事吗?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要是让你离婚,你真愿意吗?婆又进前一步,盯住女人的眼睛问。

    这一连串的逼问,倒是起了作用,女人没了声音只淌泪,怯怯的不敢看婆的眼睛。可她心里恨恨的,这叫啥事?这日子以后还咋个过法?

    你现在尽管嚷嚷,嚷得尽人皆知,你们还做不做人?二子还咋个做人?女人羞得无地自容,又啜泣起来。

    你明白自己哩,也不要挑三挑四的,日子该咋过还咋过。不要心里存着这,这算个啥屁大点事哩?往后有了孩子,也能告慰祖宗的在天之灵,也算留下条根哩。往后再磨叽这事,我饶不了你,听见没有?婆冲着男人说,话硬得象石头。男人的头差不点垂到裤裆里。

    婆扭了身子,趿着拖鞋,啪哒啪哒的去了。

    男人没了话。女人也不再出声。

    天阴阴的,二子十多天没了踪影。

    饭桌上男人就问,咋不见二子?

    女人端碗的手一抖,差点把粥撒到衣服上。

    婆说,他到城里打工去了。

    这个夏季温吞吞的,过得贼慢。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从前的欢乐被夏季卷走了似的,屋子里只剩下枯叶般的死寂。

    女人的肚子已经凸显出来。

    离吧?男人说。

    嗯?女人抚着隆起肚子,疑惑的看着男人。

    离了,你到城里找二子去。男人抱着被子睡到地上。

    你决定了?女人在黑暗里问。

    决定了。男人从未有过的决绝。

    黑暗里一声闷雷,炸出几道闪电。紧跟着,雨哗啦啦的,下起来。